领证记——那一天,被民政局赚了九块钱
结婚无疑是一件老土的事,配得上这样一个老土的开头——
许多年之后,面对明镜里久经岁月销蚀的容颜,夜老头和夕老太将会回想起,他们被北京市西城区民政局赚了九块钱的那个明媚的上午。
那是西元2012年3月14日,白色情人节。按农历算,是二月二十二日。从此以后,两个二货二在了一起,互签了卖身契(法律术语叫做“具有人身属性的契约”),并受到中国法律的保护。
在这个壬辰年最二的日子的前夕,夜同学和夕同学的睡眠质量都无比糟糕。不是因为兴奋或者焦虑。事实是,当晚与来京出差的朋友L君共进晚餐后,夜同学回家后要加班写材料,到一点四十分才草草收工睡觉。而夕同学则因为白天工作强度过大(因为第二天要请假,不得不把次日的工作提前到当天完成)而导致严重偏头痛,直到凌晨两点半才勉强睡着。更悲催的是,到了凌晨五点,夕同学莫名其妙小腿抽筋,凄然惨叫一声,余音绕梁三日。于是两人一个痛醒,一个惊醒,许久才迷迷糊糊重新入睡。
手机闹铃的命运注定是被下意识地随手按掉后完全无视。当这两个二货打着哈欠,揉着眼睛,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时,已是八点多钟的光景。各自完成刷牙、洗澡、吹头、更衣等几个规定动作后,夕同学悍然开始进行自选动作——化妆。等她折腾完,已经九点半了。彼时我们还住在南三环刘家窑的出租屋里。出门后好不容易拦下一辆的士,从南三环的住处奔赴位于西北三环西直门南小街20号社保大厦一层的西城区民政局婚姻登记处。
是日天气晴好,三月的阳光透过车窗打在脸上,温暖得让两个缺觉的二货睡意徒增。一路堵车。眼看十点多了还没到北三环,我们心里都有些焦躁,生怕赶不及在上午十一点半民政局下班之前将九块钱双手奉上。倒不是相信什么“上午领证是头婚,下午领证是二婚”之类的昏话,只是不想在西直门附近无聊地晃荡两三个小时耗到下午一点半再去领证。
所幸在快十一点时终于赶到婚姻登记处,前面排队的只有一对新人。向前台工作人员递交身份证、户口簿、结婚证件照,毕恭毕敬地进贡了九块钱,申领到表格后,便闪到一旁的桌子上填写。夕同学发扬行政工作人员杀伐果断的办事风格,三下五除二就把表格填好。而略感懵懂的夜同学,起初以行楷体一字一字郑重其事地填写,如写合同般严谨,惟恐有手误之处。在遭到填完表格无所事事的夕同学无情的鄙视后,才加快书写速度迅速填完表格。填表的时候,前述来京出差的L君作为我们的见证人,也赶到了案发现场,掏出手机噼里啪啦拍下了我们填表的情景。
递交申请表后,两坨二货便到婚姻登记员的小黑屋里办理后续手续。据陪同的L君说,婚姻登记员是个青春靓丽的美女。我倒是没怎么留意。只记得她面无表情地询问我们是否自愿结婚,我们自然是果断地答以“愿意”二字。然后又命我们各填写一份《申请结婚登记声明书》,签名后宣读一遍。老实说,在婚姻登记员面前宣读声明书这种事情,几乎和对着镰刀斧头满地红的旗帜宣誓一样二,并无什么神圣感可言。照本宣科读完声明书后,婚姻登记员作为监誓人在监誓人一栏签上名,随便把两个红本本颁发给了我们,并向我们礼貌性地道了一声贺。
事就这样成了。
领完证后,离开了婚姻登记员的小黑屋,到了旁边的小礼堂,两坨二货手持红本本傻笑着,由L君用手机拍照留念。由于缺觉且饿着肚子,照片上的两人神色都有些憔悴疲惫。草草拍了几张,三人遂一同乘车杀赴西单,到颇负盛名的鼎泰丰吃午饭。在这里必须吐槽一句:鼎泰丰实在是我们两坨吃货在北京吃过的性价比最低的餐馆。价格贵,分量小,味道乏善可陈。79元一份的蟹粉小笼,远没有十来块一份的广东早茶茶点好吃。唯一觉得还过得去的是一道叫做“玉脂冰清”的甜点。更让人无语凝噎的是,服务员形同虚设,久呼不至,居然还要收10%的服务费。真心是慕名而去,失望而归。多亏有红本本散发出来的洋洋喜气冲淡了这顿午饭带来的败兴感。
午饭后,L君向我们辞别,回单位搬砖去了。我们则在西单一带悠然闲逛。工作日的西单没有周末的喧嚣杂闹,行人疏落,春日迟迟,天朗气清,逛起来很是舒适。在路上用手机和少数几个朋友发短信告知领证之事。有二三友人随即打电话过来,嘻嘻哈哈聊了一阵子。许多朋友未及告知,原打算在举办婚礼前再说。逛了半晌,累了,便乘车回家,该干嘛干嘛去了。
被民政局赚了九块钱的那一天大概就是这样。
领证后的好几天,每日将红本本摩挲数过,被一种无以名状的复杂情绪淡淡笼罩着。掺杂着幸福感、安定感、不真实感、惆怅感以及焦虑感,伴随着对过往人生的追忆与检视,对未来道路的憧憬与惶惑。一方面,深感此岸今生,尘埃落定,执手偕行,之死靡他,时光温润,心如灌蜜;另一方面,又隐隐有日益被庸常生活秩序所收编,镶嵌在俗世俗情的齿轮之上的疑惧与不安。毕竟,婚姻意味着两个人乃至两个家庭结成了一个命运共同体,意味着生活将“囿于昼夜、厨房与爱”,沿着常规的轨迹负重前行。婚姻的常态是过日子,是养家糊口,是柴米油盐,是水电煤气,是鸡零狗碎,是细水长流。一个已婚的男人,不能再恣意率性地挥霍时光,卤莽灭裂地追逐海市蜃楼般的个人梦想,而是首先要肩负起绵延一生的家庭责任,并为此营营碌碌。或者说,在家庭责任感的驱策之下,他所要追求的理想生活已经悄然改变了范式。那些日子,有时会自问:这一切,我真的准备好了吗?
如今,我们领证已经快九个月了。在时光静默的流淌中,疑惧与不安的感觉在一点一点地消散。地阔天长,我知道我的港湾在哪里。就算天塌下来,我们也能牵着手看它塌下来。为这无法取代的美好,我必须舍弃一些生活的可能性,放弃一些梦想。同时,我也获得了一些新的可能性,实现了一些无法独自实现的梦想。
在此,我愿意再度引用那句我所喜欢的歌词,坚定地再说一次:
保卫她的生活,直到大厦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