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盛夏的呓语——献给夕

早就答应过夕,要给伊写一篇文字。奈何嵇懒成性,诺而耽逸,六一那天写了几段,未能完篇,厥后迁延时日,久未赓续。转眼便到了月底。在京珠两地辗转往返,与伊团圆数日后,又不得不挥手别离。一种相思,两地闲愁。检视残稿,中心怅然。遂立意将这篇文字补完,聊寄心迹。

六一儿童节是我和夕相识两周年的纪念日。我们都是童心未泯的超龄儿童,在这个日子结缘,倒是相宜。我不时“老夫聊发正太狂”,她也未免要“老娘聊发萝莉狂”。实则她小我三岁,距萝莉时代尚不算远,而我再过些日子则是“百年已过四分一,事业茫茫未可知”的大龄青年了。

两年前的相识多少有些戏剧性,总之是因缘巧合。从认识那天起,直到九个月后的第一次见面之前,我们之间的交往途径,仅限于互踩博客、偶尔聊Q,以及每天发短信。记得初识时, “红楼梦中人”选秀活动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那些参加选秀的绿女红男成了我们最初的谈资,臧否月旦,多有合辙处。后来,谈及的话题次第铺展。大多数话头都是日常琐事,随感而发;有时也文艺一把,聊聊书画、电影和音乐,偶尔还附庸风雅,联句相娱。就这样,两个素未谋面的人,凭藉文字彼此倾诉,逐渐相知,想来是有些虚幻的。但那种心灵相契的感觉,却又十分真切。慢慢地便滋生出依赖和牵挂,欲罢不能。与她发短信成为了生活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自然得有如走路和呼吸。

初次见面,是在戊子年的正月十四。那是南国早春一个有风的夜晚。月明星稀,春寒料峭。夕穿着一条浅青色的连衣裙,清淑娴雅,风姿娟然。迎面交会之时,我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我们在景致幽妍的校园里并肩漫步,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闲话。平日算不上嘴笨的我,此时变得有点呐呐不能言,反倒是她比我大方些。当时正值新生军训,当我们不得不一次次从大批身穿迷彩服的新生身旁“招摇而过”时,心里不觉扑通扑通跳将起来,像做错事的孩子般。彼时的紧张生涩,回想起来别有一种温馨甜蜜。

次日是元宵佳节,本来约定晚上一起放烟花的。原以为被划为烟花燃放区的情侣路一带当能买到烟花。结果我沿着情侣路从香洲走到吉大,再到拱北,复乘车回到香洲,从正午时分奔波到入夜后,仍找不到售卖烟花的摊点,扫兴之极。只好买了两盏孔明灯,怏怏然登上69路公交车。公交车靠站时,便看见车窗外的夕朝着我轻轻招手,淡淡一笑。那晚她穿着一条素雅修洁的连衣裙,配以白色的披肩,在夜色中玉立亭亭,恍然间疑是姑射洛川。我们先是在“甜心”喝了点冷饮,然后到了图书馆顶楼,凭栏眺望。那晚的风清劲潮湿,眼底的风景朦胧悱恻,像要在绮靡的灯火中融化了一般。某些时刻,我们离得很近,以至能倾听到对方的呼吸和心跳。某一瞬间,执子之手的念头在心里涌动。然而我们始终是“发乎情止乎礼”,不敢造次。后来,当我们打算在孔明灯上写上心语时,不识趣的保安偏偏闯上楼顶赶人清场,于是我们只好怏怏然离开。那两盏来不及放出的孔明灯,现在应该还在夕的宿舍里吧?那晚临别时,夕送给我一个“泥咕噜”,是豫地的一种陶埙,做成小鸟的形状。这个泥咕噜放置在我电脑的音箱上,见证着我敲下这些卑微的文字。
短暂的两次相聚,如梦如幻。翌日,我便登上火车由粤返京。其后的一个星期,遭逢的心灵变故和展转挣扎,让我数日无眠。一些情,一些事,是我不愿再度触及的。请原谅我将这度日如年的七天轻轻带过。

总之,阴历戊子年正月廿一,阳历2008年2月27日,我们决定从此在荒凉的人间携手同行,彼此取暖。

再次见面,是在一个多月后的清明时节。我偷偷地登上南下的火车,潜回珠海。在硬座车厢颠簸了一天一夜,实在是疲倦不堪,容颜憔悴。于是先回到家里洗了个冷水澡,头发还没干,便辗转乘车奔赴夕的学校。白昼之下,校园的风景少了几分幽静,多了几分明媚,春日和熙,云白天清,花发繁茂,有似锦幄。徜徉其间,身上的疲惫不觉消减了几分。我用手机拍下了与夕曾经一起看过的风景,发送彩信给她。彼时她正在上考研的英语辅导班,收到彩信,心里大概是乍然一惊的吧。约莫二十分钟后,穿着红色T-shirt和蓝色牛仔裤的夕出现在我面前。这一次,我们终于紧紧地抱在一起,生怕一松开手,这梦幻般的光景便会如泡影般消散。

往后的光阴,甜蜜得近乎粘稠。只是大部分的时间里,我们都远隔三千里,关山阻隔,只能靠打电话和发短信诉说着彼此的思恋。初时,我并不习惯在电话中和她交谈,而更倾向于早已自然而然的短信交流。但几天之后,我们在电话里便有说不完的话,往往一聊就是几个小时,直到凌晨时分,才依依作别,各自安寝。只是,长期以来为中国移动孳孳矻矻地做贡献,凭借声线与文字交流,终归难以心满意足。于是,我们不得不转而为铁道部做贡献,彼此秘密往返京珠之间,长则相聚一两月,短则不过三四日,聊解相思之苦。

最美好的一段团聚的时光,是在北京度过的。去年的七月中旬,我们携手北上进京,初衷是一起复习应考,她备研,我备战思考。初到北京的几天,贷庑安居是我们的当务之急。那恰好是北京一年之中最酷热的日子,整个城市犹如一个巨大的烤炉和蒸笼。我们顶着炎炎烈日,浑身汗出,渍透衣襟,为寻找一个容身之所东奔西顾,见识了什么叫做“京城房贵,居大不易”。在7月24日,我的24岁生日那天,我们终于安顿下来,在一个不过8、9平米的房间里安身。此后的几天,我们时常外出购置必备家居用品和饰物,夕总是偏好碎花图案的布制品,所选购的窗帘布、枕套、枕巾和桌布等等,都有花的图纹,于是我便叫她“碎花控”。能一起DIY,用心经营属于我们的小小的家,是一件甜蜜的事情。夕亲手缝制窗帘,我则自己改装电灯,组装书架、安装窗帘架。逼仄狭小的斗室,经我们一番精心布置,倒也五脏俱全,雅洁有致。

在两个人形影不离的日子里,这属于我们的小小空间里充盈着温馨的气息。相处渐久,我们都发现了对方身上不轻示人的童真和孩子气,沆瀣相投,互雷互囧,乐此不疲。真有“童心来复梦中身”之感。由于我们的慵懒耽逸,到教室自习备考的时间并不多。不消说,夕后来考研失利,而我也没有踏入司考的考场。但我们并没觉得遗憾。很多时候,我们宅在屋里,要么静静相拥着在电脑上看电影、听音乐、浏览八卦帖;要么躺在床上读闲书。我们都不是出身于簪纓世系、书香门第,没有赌书泼茶的雅趣,偶尔干点附庸风雅的事,无非是读读诗词、写写毛笔字。喜欢夕躺在我怀里,给我读里尔克的诗、纳兰容若和王静安的词。中秋之夜,我们品着静美堂的抱拙老普洱茶,吃着稻香村的美味茶点,熄了小屋里的灯,将绿茶香味的香薰蜡烛点燃起来,在烛光中执手相看。晚饭后,我们在小区里携手闲逛,有老人牵着狗遛达。狗汪汪叫了两声。黄昏的阳光铺洒下来,光影在墙上浮动。世界突然变得很安静。地阔天长,仿佛只有我们两人执手徜徉其中。

携手出游的时光也给我们留下了许多风味绝佳的回忆。夕的廿一岁生日那天,我们到北京植物园畅游,参观曹雪芹故居,拜谒梁任公墓。时值天雨,园中卉木滋繁,清气挹人,较平日更具具逸静之趣。婆娑其间,恍若有会。傍晚在候车亭等车时,被一辆急驰而过的公共汽车溅起的巨大水花弄得衣鞋尽湿,狼狈不堪。我们还夜游什刹海,到圆明园赏荷,去王府井看天主教堂的夜景,到星光现场看声音碎片的演出。当2009年零点的钟声敲响时,我们在新豪运酒吧喧天的金属乐中拥抱亲吻,迎来新的一年……此外,逛书店,看展览,也是家常便饭。作为两个贪嘴的“吃货”,外出觅食更是不可或缺的活动主题。我们常在大众点评网上查询各种美食咨询,不觉食指大动,为之垂涎。小区附近的餐馆食肆被我们悉数扫荡过,自不待言;慕名专程前往某食店打牙祭,也是常有的事。迄今为止最让我们念念不忘的美食,当属今典花园附近一个小店的烤翅、雕刻时光的芝士蛋糕、稻香村的牛舌饼和冲绳居的炖活鱼……

在时间的洪流面前,我们都是螳臂挡车的歹徒。转眼间,夕大学毕业了,进入人事纷扰的职场,被烦琐繁重的工作折磨得疲惫不堪,心浮气躁;而蜷居斗室的我也走到了人生道路的分岔口,在思考着应当何去何从的同时,还在为为下个季度的房租和积压未写的论文发愁。我们不由分说地被抛在世,镶嵌在命运的齿轮上。现实的压力滚滚而来,促地侷天,让我们不得舒展。记得朱鸳雏写给妻子许蟾仙的诗中,有这么一句:“安得米盐诸事了,一家憩脚水云西?”于我心有戚戚焉。
我从不希冀什么倾城之恋,只念想着将来的日子里,能过上一种稍有尊严和自由的生活;在柴米油盐、鸡毛蒜皮的庸常与琐屑之外,还能享有片刻闲情雅致,半晌风月心情,让时光静静地流淌过去,便好。为着这小小的信与望,我们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去年秋天,我曾为夕写过一首诗。且以此诗的最后一节,作为这篇碎碎念的结尾。未曾道出的情和事,尽在不言中。

我曾经以梦为马
如今,马已经脱缰逃逸
万籁俱寂
惟有你的唇音,掠过
撒旦的眼角,缪斯的眉梢
那么纤细,那么缥缈
只有我能听得到
此刻,言语是多余的
我只需淡淡一笑
因为我知道
我想说的,你都知道


2009.6.30 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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